鲸。

我偏爱的那片蓝,消失无边际蔓延,虽然看不见,它也有尽头,那是地平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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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-05-28

第六期專訪



「安溥:散步可以解決一切!」



採訪、撰文/吳逸駿 攝影/ Adams Chang Photography





我們終於邀訪到安溥,也進棚拍了很酷的照片;這對一個很「獨立而且另類」的小
白兔通訊來說,是一種信任,也是肯定!當然我和安溥是認識超過十年的老朋友了
,訪問之中產生了很多預期外的火花,她還是一樣的「獨立而且另類」真是高興。



以下訪談,吳逸駿簡稱「吳」,安溥就是「安溥」

吳 |我們之前認識的時候妳叫做「張懸」,如果我在路上遇到妳,我一定不會
叫你「安溥」,這是老朋友的習慣,我也不知道你是改名字或是恢復本名
啊?

安溥 |我原本以為這件事情不會引起太多討論的原因是,因為第一專輯出來的
時候,無論企宣怎麼做怎麼溝通,媒體還是會在我的名字後面加上(XX
X)之女或(XXX)的註解;所以事實上大家也知道我的本名,所以我即
使改回本名,反正後面還是會有好幾個( ),這樣其實還蠻幽默的。

吳 |那妳覺得是好還是壞?或好玩嗎?

安溥 |我覺得沒有差別,改回本名的理由很簡單,根本沒有宣示性的意義,但
別人可能需要我去說明這些,所以至少在這一陣子多說一下。

吳 |就是?

安溥 |你一定沒看我的其他訪問喔?

吳 |...我有看啦,難道有其他的訪問我就不能再問一次...



「之前適當的和家庭切割,反而自然」


安溥 |前幾年我30歲的時候,我爸媽比較能認同我當歌手這件事。當歌手這件
事情對於我家人來說太遙遠而且模糊,如果我說要去當記者他們就能理解
。寫歌這件事情比較像是個嗜好或專長但不會是工作。可以感覺出來前幾
年他們比較理解這件事了。

我媽有一次看報紙的時候就幽幽地跟我講說「都不用本名啊」。這是很小
的一句話,但讓我思考很久,那個瞬間的觸動讓我回去思考20歲的人生,
過完那個階段之後,想要自我實現或想要定義自己的念頭,不知道從什麼
時候開始就沒有想要這件事。

吳 |所以用回本名是對爸媽和解、貼心的舉動?

安溥 |以前不用本名反而是對他們的尊重,年輕嘛。他們以前覺得自己有一個責任
和義務,讓家裡的小孩符合社會的期待,但是我做不到,對他們來說就沒有
完成。

所以當初我也不利用這個家的女兒的身分來做什麼,如果我去政府機關或律
師事務所,這個背景就是我的履歷之一了。但是如果我當歌手或流行音樂產
業至少彈性大一點,我的身分就沒有勢必幫得到我,所以適當地切割對我來
說,反而自然。

而且張懸本來就是我去報社投稿的筆名,我本來沒有想當歌手啊,我寫了一
整本歌詞去投稿,但每個唱片公司都退我稿,我只好到女巫店自己學吉他唱
我的歌。

吳 |插個話,您的父親是我在文化大學的老師。

安溥 |他教得好不好?

吳 |我忘了。

安溥 |哈哈哈。

吳 |我覺得剛剛你講了「切割」這個很好,現在算是重新連接嗎?

安溥 |當初切割不是為了自己,所以現在和解也不是那麼嚴重,那時候(用藝名)會
覺得是安頓自己和別人感受最好的方式;對我來說,現在就是換下一關了,
就是意識到當歌手和我自己想要寫詩集,這兩件事還是不太一樣。

吳 |不一樣嗎?

安溥 |雖然我盡了所有努力,在第三張專輯的時候希望用文學的方式寫作,但是多
年來大家看待流行音樂的歌詞還是沒有一個常態。都是分流的,不是純主流就
是非主流,例如你相對於主流所以顯得特別,或你顯得大眾,而不是每一條路
都是用自己的脈絡解釋自己。

吳 |這不是脈絡之一嗎?

安溥 |因為這個環境吞噬了所有脈絡,大家都只有一個脈絡就不是脈絡之一啊,我
就覺得不耐煩。

吳 |妳是很喜歡很多脈絡的人嗎?

安溥 |是啊,如果以我喜歡樹來說,脈絡最好是多到甚至沒有脈絡可循!

吳 |因為它都亂長。

安溥 |它亂長就是在回應環境啊。






吳 |妳有恨嗎?

安溥 |我有恨過我奶奶。從我小時候認識這個世界起就有她了,我們之間不相容,
包括我奶奶是比較重男輕女的。現在回想在中學時期反抗時候,我依然無法
給自己和她互相理解的過程,因為每次嘗試理解的時候,新的行為就會產生
「幹,我沒有辦法理解!」,在青春期的時候我覺得那是一種恨。

我和她歲數差了一甲子,我們住在一起;一個人眼裡有沒有你,見到你的時
候心裡是不是輕蔑的,或是給你打分數或是佔比例的,或是根本沒有你;我
從小就被這樣訓練得很有感覺,但是後來沒有恨的原因,是因為我覺得我奶
奶沒有意識到這件事。

例如我們在青壯年的時候以為我們都在堅持人生觀或是為自己負責,我們活
完一生之後,都難保有一天會發現有別人的世界是因為你是龜裂的,或是有
留下傷口的。

也是因為我們差了一甲子, 我透過我奶奶,我第一次可以了解,甚麼叫做
雖然處同一個當下,但是處在不同的維度,所以他不是最糟的人,只是他跟
我的維度不同,沒有辦法溝通。

吳 |之前有提到青春期的叛逆,可以說和妳奶奶一點點連結性嗎?

安溥 |什麼一點點,太客氣了,就是有連結!但他也教會我不用恨,奶奶是太大的
對手,相差太大的對手了,後來我看外面的事,都覺得沒什麼,只是沒有喬
好而已。

我也蠻慶幸還沒有到老就能理解這件事。



關於演出票房的問題


吳 |問一個直接的問題:票房對妳來說是什麼?

安溥 |老實說我有一陣子過得還蠻優渥,每一場票房我不用擔心,我只要專心練團
,跟唱片公司爭執啊等等。對我來說在livehouse比較像是零成本的環境,
票房好不好沒什麼關係,憂慮感比較低,因為上限就是這樣,賣完了就好,
和大家都一樣。

我覺得出來賣票就是另外一回事,如果自己要租場地自己辦表演扛音樂祭,
那就是完全不一樣的場域了;你對票房的思考,就算每天為它擔心或失眠,
盯著數字也沒有用,做一大堆東西,感覺還是很虛無。

之前潮水箴言演唱會就是這樣,可以理解這個感覺嗎?

吳 |不理解,現在更鬆嗎一下就出來?

安溥 |我覺得之前也很緊...你不要用男人的方式比喻女人的心路過程好嗎哈哈?

吳 |...抱歉我是男人啊....但緊張是一定會緊張啊

安溥 |我們的緊張是因為沒有別的經驗幫助我們或者提供參考,就算什麼大數據也
幫不了,我們很怕只是同溫層。就算是之前的數據,對於現在的演出規格也
沒有幫助。

吳 |但是妳到底做了什麼,解決了這些事?

安溥 |散步。

吳 |這是個好標題耶!散步解決一切。

安溥 |我是真心這樣覺得。我是很能獨處也很喜歡散步的人,沒有目的性的散步是
我最常做的事情。我也花了大量的時間,每天閱讀或是看新聞。我廿幾歲最
喜歡的是經濟學和符號學,前三年退下來我也花時間補強平常自修但是只看
了皮毛的東西,像是管理學,我想知道大家認為通用的管理策略是什麼,為
什麼常常等於沒有管理,或是達不到管理,或是階級和層級也無法流動?

吳 |你是真的在問這個問題,還是你已經找到解答?

安溥 |我是真的在問,我還沒有答案。大家都認為某個宣傳露出就是必勝法則,但
我從經濟學的理解是不能單靠文案或者藝術或群眾,也不能僅靠什麼樣的法
則就能達到目的。



「學會不把意志力或熱情放在音樂上,也不要放在錢上」


吳 |那你做了哪些三件事,達到這個把票房賣完?

安溥 |三加一吧!四件事,第一件事,學著跟自己辯論,模擬別人來挑戰自己的觀
點,能過我這一關的,像是網站工程師的想法比較是技術腦,當朋友沒問題
,但是要工作就會發生困難。例如網站哪件事是無效或是必須這樣做,雖然
對我來說可能是無比重要的,我就必須理解這是觀點的不同還是領域的不同


第二就是,為了提出策略之前,為了不要聽市場的話,也不要聽別人的經驗
法則,但是又不要被自己的經驗法則蒙蔽,我就只好拿自己來實驗。

吳 |這應該是修行。

安溥 |應該說是做實驗,實驗如果有了心得就是修行的一部分,如果被自己搞砸了
就還是經驗。

第三點是,學會不把意志力或熱情放在音樂上,也不要放在錢上。支撐你個
人理性的,或是更能吸收別人的意見做出判斷或意志力的,不要放在自己太
在乎的事情上。像我每天寫心經或練書法,是我很重要的一件事。

吳 |最後一點是迴向嗎?

安溥 |類似,每天都要重練的,迴向在最形而下的作為,就是要每天都要重新練習
,如何把身邊跟你有連結的人放在最好的位置上。

吳 |我可以說上面的回答是讓演唱會成功的秘訣嗎?

安溥 |不行。如果要搞砸一個演唱會的話就可以按照上面的做,哈哈。如果真的要
講的話,這次沒有上過主流媒體,但還是這麼順利是因為上次「潮水箴言」
可能有學生因為學測的關係沒有跟到,有一些則是因為他很肯定「潮水箴言
」,還有一部分是因為三年沒看演出了他很想來,最後則是我自己觀察到
同質性的演出在這段時期比較少。

吳 |太棒了,我想問這個「如何把票房搞定的問題」,是因為我們很少看到藝人
本身談論這個事情,身兼演唱會製作人對於演場會如何發想執行。

我想再深入聊一下,「學會不把意志力或熱情放在音樂上」這個觀點。為什
麼會提到這個?因為現在社會主流會鼓勵年輕人要把熱情放在自己喜歡的事
情上面。

安溥 |因為我不認為努力的音樂就是好聽的音樂,我看我自己也是這樣。

吳 |我也覺得不要用熱情做音樂,用力過深的音樂會有斧鑿痕跡。

安溥 |因為熱情不關他人的事,我也不贊成音樂需要靠人「支持」,我也不覺得需
要支持好音樂什麼的。我們這麼認真做好的演出製作,雖然現在有這個「支
持」的群眾現象,我想要更多聽眾看這樣用心的製作,如果你被感動很好,
但是如果你不被感動沒關係不用支持,你可以安心失望。

我覺得音樂在我的腦海有一個古老的murmur,巴哈當初沒有在作品裡留下
五千年之後大家要支持我之類的訊息,他不是因為這樣而被後來的人研究他
的音樂性或數字之美啊。

如果你在宣傳或演出的格式都用這個套路去做,就會離音樂愈來愈遠;如果
音樂是你的台階或是希望音樂來服務你,但是當初你的熱情是你好想投入在音
樂裡,這不就是鳩佔鵲巢了嗎?

吳 |那如果不用熱情和意志力的做音樂的話,那用什麼?

安溥 |「為什麼音樂對你這麼重要?」大家自己問自己就好了啊。

吳 |那如果他還是覺得熱情和意志力很重要呢?

安溥 |那至少就要承認,音樂對我重要是因為,我把熱情都給音樂了,所以音樂對
我來說很重要,音樂必須回應我!包括音樂的路也要回應我。至少我們承認
這點,過程中比較不會歪斜。而不是要鞭打音樂,要他幫你耕田啊,要他幫
你幹嘛啊...。

吳 |對啊這樣有點像放高利貸,你跟音樂借高利貸,最後你就被它吞噬了。

安溥 |一夜之間被你追殺的音樂就搬走了啊,你都找不到人了。



「這些歌也打在我身上,

讓我看到自己世界的另外一個面貌」


吳 |回到演唱會的歌單,妳選這些歌的想法是什麼?

安溥 |我盡量刪掉那些只是定義我自己的歌。例如選了葉樹茵的〈決定〉,格式很
簡單歌詞也很簡單,但他的主題很適合呈現給當代聽眾。林強影響我很大但
是我沒有選擇電子樂,因為林強的電子呈現了他自己的世界觀,我不想只是
挪移複製,拿別人世界觀再模仿一次,這不是我要做的事。但是這些歌也打
在我身上,讓我看到自己世界的另外一個面貌。

例如拍謝少年,我第一次聽到最喜歡的其實是〈台十七〉,但是因為我沒有
這個「氣khuì」,所以很難硬是去駕馭,所以我選了有陣子一直在聽的〈夢
中見〉,歌詞雖然很白話,但不只是情歌,而有一種年少離別的感受。

吳 |妳用這些曲目,想要對觀眾傳達什麼訊息?

安溥 |我把自已當成一個載體,把小巨蛋當成一艘船,大家可以登船來看看。我一
直想如果有機會在小巨蛋,我想要做的就是那些因為當時的媒體或是流行音
樂的現象而沒有被傳唱的歌,趁這我還在這個市面上,如果有一萬人重新聽
到了這22首歌,可以開枝散葉,大家可以重新去找這些專輯和歌來聽!

因為我以前在livehouse也是一直翻唱,一直翻唱啊,我希望大家可以聽到這
些樂團的歌曲。

吳 |妳這很另類耶!

安溥 |如果你開了這麼高成本的製作,當然不要完全按照遊戲規則走,一定要按照
自己的方式走一次啊,被趕出去再說。就像你去玩遊樂園的滑水道,偶爾也
會想要用自己的姿勢滑下去,像是把手舉起來一下,哈哈哈。






安溥跟在最後和我們聊了一下她最近在看的書:

海耶克 吳惠林 / 人類溝通的起源 Michael Tomasello
人類大命運:從智人到神人 Yuval Noah Harari
個人知識:朝向後批判哲學 Michael Polanyi
資本思維的瘋狂矛盾:大衛哈維新解馬克思與《資本論》 David Harvey
極樂之邦 Arundhati Roy / 史托納 John Williams
液態之愛:論人類紐帶的脆弱 Zygmunt Bauman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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